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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百名患者之困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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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前CIDP还未被列入罕见病目录

整体的治疗可及性也不甚乐观

“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,这是最煎熬的。一次又一次的住院,已经快把我对治疗的热情和希望消磨殆尽。”黄瀚之前在科研院所工作,虽然工资不高,但整体上还比较稳定。

然而,一次发病将他平静的生活彻底打破,严重时四肢无力,无法独立行走、反复发病、用药副作用,这些问题曾一度让他情绪低沉。

黄瀚的发病并非个例,开始是一段时间内感到双腿、脚趾酸麻无力,并且越来越严重,走路时不时摔跤,特别容易骨折,后来慢慢地变成行走不便,日常要靠轮椅,甚至手上也开始软绵绵的感觉没力气……这些患者都患了同一种疾病——慢性炎性脱髓鞘性多发性神经根神经病(简称CIDP)。CIDP也被称为慢性吉兰-巴雷综合征和慢性格林巴利综合征,是一种慢性、进行性的周围神经疾病。

不过,这种疾病发病率低,目前可查询的资料和患者数据不多,报道内容也十分有限,很多患者在患病前甚至都未曾听过此病。即使在确诊后,患者自己也会因为过于拗口的全称记不清疾病名称。

医院神经内科副主任医师林洁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,CIDP发病时出现四肢无力、感觉减退及神经麻木等症状,这些症状会持续2个月以上,该病的大概病程是3-10年不等。很多患者在治疗后仍会反复发作,严重时致残甚至瘫痪,需要长期依赖轮椅,无法独立生活。这种疾病虽然不像恶性肿瘤一样随时面临死亡威胁,但日复一日的疾病进展,不仅是身体,患者的心理长期遭受极大痛苦,也对家属和整个家庭造成巨大的折磨。

“吉兰-巴雷综合征患者公益社群”负责人徐成翔告诉中国新闻周刊,他年6月建立的CIDP患者群目前已有多名成员,除去患者家属,群里CIDP患者超人。

不过,和很多罕见病一样,由于对疾病了解不多、现有医学研究的局限、社会保障的匮乏、医院和专业医生缺乏等问题,大部分患者的生存现状并不理想,很多人不得不脱离正常的生活轨道,面临着长期求医的困境。

被“困”住的患者

这些患者都被“困”住了,很少有人最终能彻底逃离这个“牢笼”。

10月23日,中国新闻周刊见到了家住北京的患者黄瀚。虽然他戴着口罩和帽子,但仍能看到额头渗出的细汗。因为长期用药,他的脸部已开始出现轻微浮肿。

因为刚出院不久,黄瀚说,现在身体状态还算可以,能接近正常走路。不过,在这之前他已住过6次医院,期间治疗后复发5次。“距离第一次住院已经过去一年半,不知道下次又要什么时候住院。”他无奈叹气。

据黄瀚回忆,年3月上旬,他察觉到身体开始出现异常。开始是指尖微麻,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。在之后的4个月,整个胳膊和腿也开始发麻、无力,水杯都拿不起来,走路一瘸一拐,他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但一直未找到病因。

同年7月23日,他第一次住院,当时因身体原因无法抽取脑脊液,未被确诊为CIDP,只是根据症状被输入人体免疫球蛋白(也叫丙球),随即身体很快恢复。然而,短短二三十天,噩梦再度袭来,同样的症状又一次出现,他再度住院,这次才被确诊为CIDP。

之后,他的病情又经过多次反复,“发病、住院、好转出院、又复发”——这样的循环状态成了他的生活常态,而且从治疗好转到复发的时间间隔也变得越来越短,现在基本上每隔十几天就复发。

“每次治疗后,身体状况会好转,但过不了多久,无力感又会再次出现,身体变弱的速度也越来越快。”黄瀚说,每复发一次,药物的有效性就会被削弱一次。随着时间和病情的延续,内心的期望值也被逐渐浇灭。

在治疗中,黄瀚尝试了几乎所有的办法,但目前还未彻底改善他的状态,期间复发时甚至还一度出现四肢瘫痪的状况。现在他刚做完第二次血浆置换,四肢活动接近正常,但如果20多天后身体状态再出现反复,还是需要继续住院治疗。

病情一直无法稳定,不仅意味着黄瀚距离他所期待的正常生活遥遥无期,还意味着他要持续承担巨大的治疗费用。

在治疗中,黄瀚先后输入了6个疗程的丙球(5天/疗程),每个疗程花费接近4万元,此外还尝试了激素、免疫抑制剂、血浆置换,大部分都需要自费。据他保守估计,从患病接受治疗到现在,个人自费部分(不含医保报销)前前后后已花了30多万。

“不知道这种断断续续的治疗状态还要持续多久,目前还没有明确的预期,看不到边际。”黄瀚说到。

家住河北秦皇岛的林香河也有着同样遭遇。

“整天只能躺在床上,连衣服扣子都系不上,简直生不如死。”林香河哽咽地说,以前能自己照顾孙子,到处旅游,自己轻轻松松上下6层楼,现在大部分时候却只能直挺挺地躺着。

年,因为指尖发麻,林香河开始了她漫长的求诊之路,医院后,均无好转,身体一天不如一天,瘫软无力。同年4月9号,林医院。

据她回忆,当时已经处于瘫痪状态。经过腰穿、肌电图等一系列检查,最终确诊为CIDP。后来经过治疗,病情有所好转。4月29日,林香河正式出院,但出院后不久,又全身无法动弹。这种情况在后续的治疗中又发生了无数次。

在治疗期间,几乎1-2个月,林香河就要进行一轮丙球治疗,有时候输3-5天的丙球就立马有效,慢慢开始能缓慢走几步。但这种短暂的恢复很快会被打破,一旦再犯病,四肢又再度瘫软。林香河形容犯病时身体就像“面条”一样瘫软无力,现在腿和胳膊还会失控地持续“跳动”。

因为治疗中她还服用了大量的激素和免疫抑制剂,药物的副作用也逐渐凸显,目前林香河三分之二的头发已经脱没了,还出现糖尿病等并发症。

患病已6年,在这期间,除了血浆置换,林香河尝试几乎所有的治疗方式。即便如此,治疗结果也并不理想,疾病仍然反复发作。“没有尊严可言,犯病的时候我什么都干不了,还拖累孩子。”她无奈地说,自己一个人的时候,经常失控地哭。最绝望的时候尝试过跳楼、服毒等方式自杀,但被孩子发现拦了下来。

“这种病摸不着,看不见,说不定哪天人就突然不行了。”林香河叹气。现在她的小手指和其他手指并不到一起,走不了两步路,连家门口的台阶都登不上去,大部分时间还是只能躺着。

“这个病太怪异了,得的人太少。有一天我还跟女儿商量,说如果我不行了的话,把遗体捐献给国家研究研究,像我这样痛苦的这种病人们太受折磨了,自己遭罪,家人也跟着遭罪,就是对付活着,干着急。”林香河说。

治疗局限

与黄瀚、林香河情况类似的还有山西朔州的程鸿哲,他在年也患上了同样的病。不过与前两位不同的是,程鸿哲属于急性起病的CIDP,医学上简称A-CIDP,A-CIDP是CIDP的一种变异型。

林洁教授指出,CIDP包括经典型和变异型,多数患者仍是经典型的慢性进展性发病,不过现在也仍有18%的患者是急性或亚急性起病,症状进展较快,在4-8周内能达到高峰,这部分A-CIDP患者目前也仍倾向归类于CIDP。

程鸿哲的发病速度更快一些,在治疗初期未及时确诊CIDP而耽误了治疗,随后就是漫长的长期卧床、无法自理。

“得上这个病,完全毁掉了父亲和整个家的正常生活。”程鸿哲的女儿程敏告诉中国新闻周刊,年3月2号,程鸿哲就开始出现受凉后发热、腹泻等症状,医院治疗后有所好转,当时都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,并未放在心上。

然而,等待他们的是更大的旋涡。据程敏回忆,年3月17日下午,程鸿哲开始感觉双腿无力,之后不久,两只胳膊的力气也变弱。次日凌晨准备起身时,他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,便迅速呼喊家人。

年3月18日,医院时,程鸿哲几乎已经无法自主呼吸。经过一系列检查,他被初步诊断为吉兰-巴雷综合征,随即被送至ICU治疗,自此就没再出过ICU。3月25日,医生为他做了气管切开术,但此后开始出现频繁的肺部感染,加重了治疗负担,所以在住院的5个多月里,程鸿哲都无法脱离呼吸机。

因为治疗不理想,同年7月,程敏带着父亲医院,经过一系列检查,最终才确诊为CIDP。在这个过程中,程敏和家人在北京四处奔波,咨询了很多医生,其中不少都表示,她父亲已错过最佳治疗时期,现在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。

此后,程鸿哲还尝试过针灸治疗,但效果甚微。此时各方面的医疗花销和经济负担沉重,无奈之下,程鸿哲于年11月出院,在家中长期休养。现在他基本上每个月都需要输液,使用一种药物治疗一段时间后,就会产生耐药性,需要换新药。

“只要有一线希望,我们还是会尽力治疗。”程敏说,为了更好照顾父亲,她先后添置了很多康复的医疗设备,家里已经成为一个小型的“医疗室”,氧气罐、雾化机、吸痰机等,一应俱全。

不过,程鸿哲因为做了气管切开手术,之后便反复肺部感染,现在全身瘫痪,肌肉萎缩,整个人就剩皮包骨头。程敏黯然说,每天需要用机器把各种食物打碎,通过胃管输入父亲体内,可以说食不知味。

然而,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也没能维持下去。“前两天还在输液,人突然就没了。”程敏告诉中国新闻周刊,她父亲已于11月13日早上离世。因事发突然,她到现在都还无法平复情绪。

黄瀚、林香河、程鸿哲,他们是无数CIDP患者的缩影。大多数患者的预后并不理想,生活质量普遍不高。他们中的很多人是家庭的顶梁柱,患上这种疾病完全改变了他们的生活状态,即使经过长期治疗,能重返工作岗位的患者也是屈指可数。

CIDP是一类由免疫介导的多发神经根周围神经病,以肌肉无力和感觉功能受损为特征。根据年EFNS/PNS的诊断标准,该病为进展性或复发性周围神经病,症状进展常在2个月以上,具有电生理或病理学周围神经脱髓鞘的证据。

该病并非一类新的疾病。年,Dyck教授等根据53个患者的临床、电生理、病理学特点,定义了慢性炎性多发性神经根神经病。年,其被Dyck教授正式命名为CIDP。

林洁指出,CIDP具体的发病机理还不是特别明确,但区别于其他免疫性疾病,这种疾病高发于中青年。据她以往的接诊经验判断,患者中30-50岁的中青年男性占比较高。

她说,有的患者治疗一段时间后,又必须去投入工作,可能导致病情反复,徘徊在住院出院的状态中,直接影响到家庭和工作的稳定性,其中中年男性患者受影响尤为严重。

中青年是社会和家庭的“主力军”,大部分这个年龄阶段的患者不仅自己丧失了劳动能力,还需要家人长期陪伴照顾,这进一步加剧了疾病负担。

“这种情况比较棘手,也是目前使我们倍感挑战和困难的一点。”林洁说,有些患者在初治之后恢复的不错,能返回工作岗位。另一部分患者的病情则比较为严重,完全无法正常地工作和生活,大部分时间耗费在反复治疗上,长期需要依赖轮椅生活。

除了高发于中青年,CIDP在治疗过程中也存在诸多问题。多名患者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,最初从未听闻这种疾病,都是患病后才对这个病有所了解。有的患者在发病初期被诊断为其他疾病,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。

“CIDP的发病过程相比急性吉兰-巴雷综合征较缓慢,一些急性发病的CIDP常被误诊为吉兰-巴雷综合征(GBS),6-8周后才能确诊。”徐成翔指出。

此外,CIDP还容易被误诊为糖尿病周围神经病等疾病。年发表的《中国慢性炎性脱髓鞘性多发性神经根神经病诊治指南》(以下简称《指南》)强调,CIDP的诊断为排除性诊断。在临床符合CIDP的病例中,仍需进行相关的实验室检查来排除其他诊断,包括代谢性疾病如糖尿病、血管炎或免疫相关性如寡克隆球蛋白相关周围神经病等。

由于起病隐秘,诊断率不高,相对较少的流行病学资料等原因,现有的CIDP有效疗法十分有限。

“从CIDP患者群的情况来看,大部分患者的治疗效果不佳,而且很多患者长期处于抑郁状态。”徐成翔指出,现在并不是没有治疗办法,但是疗法十分有限,也并非适应所有人,可选择空间不大。

《指南》指出,CIDP的治疗首选激素或静脉注射丙种球蛋白,如果两者均无效,可考虑血浆置换(或双膜法血液过滤);结旁抗体相关CIDP首选血浆置换或利妥昔单抗;如出现一线治疗无效、或出现激素依赖、或激素无法耐受等情况,可选用或加用硫唑嘌呤、环磷酰胺、环孢素、吗替麦考酚酯等。

简单来说,激素、丙球、血浆置换、免疫抑制剂或免疫调节剂是目前能用于治疗CIDP的有限疗法。然而,这几种治疗办法也都存在局限。

林洁指出,激素治疗虽然价格便宜,疾病缓解停药后复发间隔长,但临床上常出现溃疡性的胃黏膜出血、骨质疏松、股骨头坏死等不良反应;丙球治疗起效快,副作用少,但效果持续时间短(一般是3-4周),又价格昂贵;血浆置换目前的可及性比较差、作用时间短,医院都没有开展血浆置换的能力。

在林洁看来,CIDP致残程度较高,对患者生活质量的影响非常大,尤其是那些复发难治型的患者,目前迫切需要挖掘新疗法,医院已在开展在研新药物的临床试验。

治疗可及性有待提高

罕见病又称孤儿病,是对一类发病率极低、患者总数极少类疾病的统称,诊断难、病情重、治疗选择少、治疗费用高是罕见病的特点与难点。根据世界卫生组织(WHO)的定义,罕见病为患病人数占总人口的0.65‰至1‰的疾病。

年发表在世界顶级医学杂志《柳叶刀·神经病学》(TheLancetNeurology)上的文献指出,CIDP的患病率为(0.67-10.3)/10万。在林洁看来,按照罕见病和CIDP的发病范围来看,CIDP应该属于罕见病之列。

然而,截至目前,CIDP还并未被列入罕见病目录,整体的治疗可及性也不甚乐观。除北京、上海医院外,很医院甚至还无法针对该疾病提供完善的治疗,很多患者需要反复跨地区求医,这无形中也加大了治疗成本和经济负担。

从治疗到现在,林香河医院进行治疗,除了医药费,黄牛挂号费、住宿费用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。多年来因为看病,她家里的积蓄几乎被掏空了。

林香河的处境也是很多需要异地治疗患者的真实写照,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无法及时获得医生专业、有效的治疗和指导,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。跨地区治疗后回到所在地,依然无法得到有效的康复治疗,导致疾病的预后较差。

林洁认为,康复训练是CIDP治疗中相对薄弱的环节。一方面,很多病人没有康复训练的概念,认为治好了就会好起来;另外康复训练的可及性很差,一线城市的相关服务还比较完善,二三线城市几乎找不到相对专业的康复训练场所。很多患者只能在家里简单锻炼,无法接受专业的康复训练和指导。

年,医院已建立了泛长三角神经肌病联盟,纳入了二三线城市的90医院。林洁表示,医院出现治疗、诊断方面的问题,医院,优先到门诊治疗。如果门诊无法解决,可以先收住入院,再敲定患者的治疗方案。

她说,这种双向转诊的闭环目前正在全国推进,如果能做起来,会为患者提供很多便利。

“近年来,治疗CIDP的新疗法一直在探索中,例如FcRn拮抗剂等新药临床试验。”林洁提出,希望CIDP未来能够纳入第二批罕见病目录,得到更多的国家政策支持,也希望社会各方能更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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